Ken 家境富裕,在商場的童鞋店打工,活躍於兄弟會,想成為律師,聽的音樂絕對跟另類扯不上關係。後來我想起大學系上一個同學,頓時覺得,喔,是我很難第一眼感興趣的那種人,因為他們不會拿思考的結果阻隔別人。有人思考像砌牆那樣細膩,很難不把想事情粗率的人擋住。像 Ken 這樣的人不是不思考,只是他們的習氣比較平衡,加上幾分幸運,沒什麼仇恨這世界的理由,所以在大多數人還沒辦法主動調控習氣的年紀,他們顯得游刃有餘,「聲音透不出一丁點不安」。
以 Ken 身故為界,前半本書對郊區、移民第一代、種族、音樂等事物時而亮眼的觀察,轉向告別式、監所義教經驗、第二段戀愛、研究所、諮商等後日談。由於 Ken 死前 Hua 正開始有所轉變,還談了第一場戀愛,不僅敘述節奏神似電影《伴我同行》(Stand by Me),男孩成長的主題還真沒什麼兩樣。讀著 Ken 身後冗長的記述,我一邊不耐煩,一邊像看電影似的暗自期待轉折先生,比方說兇手其實不是臨時起意,而是另有殺機。
所以這段友誼值得帶入公共領域的特質,到底是什麼?
情感教育
就一個男人觀察另一個男人而言,《Stay True》確實保持了難得的真誠。這「另一個男人」既是 Ken,也是 Hua,還包括二階觀察。Hua 對 Ken 的描寫,輕易就能跟性耦合,比較隔壁棚《巴別塔學院》十九世紀廣東移民,在牛津夕陽裡凝視蒙兀兒帝國遺民,想抬手幫他拭去額際汗珠,動作都沒能做完,《Stay True》終於能讓那些拿「含蓄」做題發論文的文化研究者驕傲。不說笑,鎮日混在一起的男人是該仔細瞧瞧彼此,想想彼此為什麼深受對方吸引。這實在太容易被視為理所當然了。
本書另一條「主線」是亞裔或移民的歷史,其線索有做小誌、越洋傳真的第二章(Hua 雙親的故事)、郊區變遷、電影《The Last Dragon》、做校園刊物、監所經歷、Michael Rogin 的課、Ken 讀過的 E. H. Carr 的《何謂歷史》等。從這個角度來說,Hua 剛認識 Ken,就是訝異平平是亞裔,為什麼這人悠遊自在,跟周圍的人好像沒有隔閡。
Ken 進入 Hua 的生活後,Hua 讓 Ken 見識到他不凡的品味,他們熬夜看混合了不同文化元素的功夫片,Ken 還寫了劇本——後來 Hua 才發現底本是他們當時的生活。本來,他們正在建立自己在這廣袤大陸的歷史,一起做了「有文化」的事情,為他們的生活作個見證和寫照。Hua 長期編寫小誌,雖然多處提到有拿去跟別人交換,但到底都是誰在讀,並不清楚。剛認識 Ken 的時候,Ken 自告奮勇寫了文章投稿他的小誌,他勉為其難收下,但覺得太蹩腳,按下不刊,直到在 Ken 家一起看了《The Last Dragon》才發現兩人投契之處,正是同樣身為「沒有歷史的人」的空乏與開放。
「遙遠的過去從沒引起我的興趣,但現在我知道了,你可以讓歷史為自己的目的所用。」隨著 Hua 發現 Ken 在《何謂歷史》劃的線,他明白了 Ken 生前為什麼常常談起將來。未來和過去互為理據,我們總是按著對未來的某種設想在詮釋過去。真切活著的「現在」或許迷迷茫茫,但努力生活或許會迎來提高維度的時候——這樣說或許太正向,那就換成 Hua 和 Ken 的內梗吧:對「本可成為的模樣」,保持真誠。沒有歷史的人也就只能認真生活了。
偶然遇到這種,用三個 g 音單字(goal、garish、giddy)串起來的句子,十分可愛:It turns out that Ken’s frat was throwing a 1970s party, and his goal was to stand out by looking spectacularly garish. “It was perfect,” he told me, as he returned my belt a few days later. He was still a little giddy. “We should hang out.” (Location 622)
I was quiet, and Ken was loud. He projected confidence. I found confident people suspicious. He asked questions out of earnest curiosity, and I asked questions that were skeptical or coolly condescending. Mostly, I never wanted to let on when I didn’t know something. (Location 552)